史蒂夫·羅傑斯沒有動。

臥室一下子陷入了沈默當中。薇奧莉塔·萊克特從背後抱著他，依偎在他堅實寬闊的後背上。女孩換下了衣物, 只穿著一層薄薄的睡裙, 隔著布料, 他能感覺到她因為高燒而變得滾燙的肌膚，以及那屬於少女的觸感。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的胸膛中央，扣在心臟的位置。

“史蒂夫……”

薇奧莉塔的聲線很輕, 近乎低喃, 仿佛懇求, 她的頭顱靠在他的頸側：“你說過，發飾只是禮物之一, 那禮物之二呢？今天還沒過完, 這可是我成年的第一天。”

史蒂夫終於給出了回應。

男人側了側頭, 答非所問：“你希望我恨你。”他海藍的眼睛近在咫尺, 枕在他肩頭的薇奧莉塔幾乎是稍稍擡頭便能親吻到他的眼睛。

但薇奧莉塔不會親吻上去的，史蒂夫·羅傑斯的眼眸清澈包容，一個不慎就能掉入那抹汪洋中再也無法逃離, 可離得那麽近, 近到薇奧莉塔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與脖頸之間平穩有力的脈搏，那雙眼睛擁有著如此多的覆雜情緒, 唯獨沒有渴望。

就算薇奧莉塔·萊克特本體是名生冷不忌的惡魔，她也不會去親吻一名對她沒有渴望的男人, 哪怕這個男人是史蒂夫·羅傑斯也不行, 至少不是現在。

“是的, 我希望。”薇奧莉塔誠實地開口。

“為什麽？”

“因為……”

女孩的一只手緩緩上挪, 停留在了他的臉側。

她的尖摩挲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薇奧莉塔仍在發熱，而史蒂夫的溫度剛好，她闔了闔眼睛，語氣近乎眷戀：“因為唯獨愛與恨才能激發出欲望。”

“那你——”

史蒂夫有些困惑，他的話沒說下去，澄澈的眼睛凝視著薇奧莉塔，沒說下去薇奧莉塔也明白他想問什麽。

那為什麽不是愛，而是恨？

僅僅因為她是一名惡魔，承受不來更為正向的情感嗎？

薇奧莉塔有些疲倦，但她的腦子依然清明。女孩放開了青年，她在床鋪上靈巧地翻身，便從史蒂夫的後背繞到了他的身側。

嬌小的姑娘拽著史蒂夫·羅傑斯的衣袖，幾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我問你，史蒂夫，”她說，“你愛的人，和拯救這個世界，你會如何選擇？”

“……”

“你早在二戰時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不等史蒂夫回答，薇奧莉塔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前傾身體，再次拉近了與他的距離，不知不覺間放緩了聲線：“那麽，如果摧毀這個世界的人是我，你會不會仇恨我？”

“我會。”這次史蒂夫沒有猶豫。

“那結果不就出來了嗎，”薇奧莉塔笑吟吟地說道，“你愛的人和你恨的人之間，你選擇了後者，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恨比愛更來得深刻嗎？”

史蒂夫立刻擰起了眉頭，送給薇奧莉塔一個標志性的“美國隊長不讚同”神情：“我不覺得這樣換算是正確的。”

“那讓我來給你闡述一下憎惡是如何產生的吧，史蒂夫。”

薇奧莉塔挺起腰板，她是想換個坐姿的，但高燒使得薇奧莉塔體力耗盡了四分之三。稍稍起身便已然搖搖欲墜，迫使史蒂夫不得不伸手扶住她的腰肢。

她栽進了史蒂夫的懷裏，灼熱的氣息吹拂到青年的肌膚上。薇奧莉塔攀著他的肩膀，凝視著他的眼睛，繼續開口。

“起初你把我當成一名受害者，一位無辜的年輕姑娘，你對我的優待與關照來自於善良，薇奧莉塔·萊克特於你來說不過是一位曾經伸以援手，需要保護的普通人，和你曾經保護過的千千萬萬民眾沒有任何區別。”

她的聲音輕柔婉轉，語氣中帶著黏連不去的撒嬌意味。當她向人索求的時候，當她表達需要的時候，薇奧莉塔總喜歡這麽說話。

而史蒂夫·羅傑斯如今才意識到，這麽說話的薇奧莉塔得到了她想要的所有事物，沒有一次失敗過。

她用手臂環住了他的脖頸，這樣的姿態無比親昵，溫軟身軀貼了上來，史蒂夫感覺到的不僅是薇奧莉塔的呼吸與心跳。

女孩的話語仍未停下：“然後我說我可以幫助你，幫助X戰警和覆仇者，我的確做到了。你開始把我當成一名同伴，你感覺我離你進一步了，不僅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受害者，而是陪伴在你的身邊，可以信任，可以交付後背的戰友。情感的聯系便是在這個時候慢慢建立的，你送我回家，你用你的盾牌把我護在身下，你喜歡我在你身邊，對嗎，史蒂夫？”

“……不再是了。”

“是的，因為你把靈魂出賣給了我。”

薇奧莉塔淺淺地笑著，她的雙眼霧氣朦朧，以至於離得那麽近，史蒂夫卻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美國隊長不知道她說這番話的意圖，但他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睡裙單薄，而薇奧莉塔的身軀依偎在他的懷裏，緊密相貼的皮膚使得那層布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少女的胸膛貼著他的胸膛，柔軟的胸脯伴隨著呼吸在他的皮膚上微微起伏著。

“你出言指責過我，質疑過我，認為我一直是在欺騙你。我不為此傷心，我反而很高興，史蒂夫，因為假設我不過是名被你救過的普通姑娘，你是不會如此生氣的——正因為有所期待，人們才會感覺到憤怒與背叛。喜愛化為憎惡，失望化為怒火，昔日有過的情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失，而會慢慢發酵，慢慢變質，在……在這兒。”

她騰出一只手，緩緩下挪，擠進了二人緊緊相貼的肌膚之間。

薇奧莉塔抓緊了史蒂夫·羅傑斯的衣襟，她的掌心貼在他心臟的位置，隔著血肉，隔著胸腔，男人的心跳聲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如此有力。”

薇奧莉塔低聲道。

“如此……令人目眩神迷，”她接著說，“情感會在這兒升騰徘徊，與所有比喜歡和愛更為強烈的情緒被心臟攪碎破壞，融進血管裏，順著流淌的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現實中的我距離你期望的我越遙遠，這份情感就會越發深刻——史蒂夫，憎恨就是如此形成的，所以你說我為什麽希望你恨我？因為……”

女孩頓了頓。

“因為我不僅想要你的靈魂，我還想同全世界做競爭，從所有你想保護的人身上奪走你的註意力，想在你的心底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話音落地，薇奧莉塔綻開笑顏。

緋紅的臉頰讓她原本單純無辜的笑容顯得有些危險，而讓薇奧莉塔更為雀躍的是，她看到史蒂夫的眼神微妙的變了變。

“可是，”她拉長語調，在男人的懷裏不安分地蠕動著，“可是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你依然對我這麽好，會照顧我，餵我藥物、買來我想吃的甜點，證明你的確不恨我。那你喜歡我也可以的，你是不是喜歡我？”

史蒂夫·羅傑斯挪開了目光。

這是今晚第一次，他海藍的眼睛從薇奧莉塔的身上挪開了。

“我不認為你形容的是憎恨，”他開口，卻沒看她，“那依然是愛，莉塔。不論變換怎樣的形式，它也不會成為全然負面的存在。”

“隨你怎麽說。”

反正薇奧莉塔的重點不在於此：“那你是不是喜歡我？”

史蒂夫：“……”

他陷入了長久的沈默之中。

久到薇奧莉塔以為史蒂夫·羅傑斯打算要蒙換過關，或者幹脆轉移話題了。直到他的目光重新挪了回來，令薇奧莉塔看到希望端倪的情緒消失殆盡，留下的還是那片鎮定與清明。

“我說過我不曾寬恕你，”他回應，“所以是的，薇奧莉塔，我喜歡過你，但到此為止了，我不會憎恨你，解決所有糾葛，以及獲得原諒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送你回到紐約接受審判。不論你有罪與否，今後都不會再同我有關聯。”

說著，他松開了握著薇奧莉塔的手。

如果不是史蒂夫·羅傑斯是主動攬過了她，薇奧莉塔會把他這番拒絕和遠離視為英雄又一次拒絕了女性的愛——然而她不是莎樂美，她想要的也不是親吻美國隊長的人頭。

想要和她劃清界限，沒那麽容易。

等到史蒂夫站起身，他大步跨到門前，幾乎要離去的前一刻，薇奧莉塔輕輕笑出了聲音。

她的笑聲讓已然握住門把手的手驀然一頓。

史蒂夫·羅傑斯回過頭。

薇奧莉塔跪坐在床上，瀑布般的烏黑長發散至腰際。她垂著雙眸，衣著單薄，蒼白憔悴的形容和臉頰不正常的紅暈都使得女孩看起來楚楚可憐又茫然無助。

但是她在笑著，薇奧莉塔咬了咬下唇，剔透的眼眸擡了起來：“可是史蒂夫，還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向你請求幫助，你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

女孩歪了歪頭，漫不經心地開口。

“就當是你送我的第二份成人禮物吧，史蒂夫。我的父親不止指使他人殺死了審判我的法官，”她說，“他是一名連環殺人犯，近二十年來，FBI一直找不到線索的切薩皮克開膛手。媽媽臨死前最大的遺憾就是不曾拿到他犯罪的證據。為了媽媽，也為了避免父親遭受加百列的襲擊，我得送他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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